第33章 走上漫漫路 我正坐在佩格蒂家厨房的炉子前,细细想着这次事件的前前后后。一阵敲门声突然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惊醒。我打开门,先朝下一看,让我惊奇的是,没有看到别的东西,只有一把大伞,仿佛自己会行走似的。不过我马上就发现,伞底下原来是莫彻小姐。
“但愿他遭殃,”小女人说,在我和她那闪亮的眼睛之间,举起了她的食指,“那个该死的听差更得遭十倍殃;不过我当时相信,对她有着孩子气的恋情的是你呢!”
“我?”我重复了一声。
“我那时知道什么啊?”莫彻小姐说着又掏出手帕,每当过上一会儿用双手把手帕捂在眼上时,她就要用脚在地上轻轻跺一下,“我看得出来,他在阻碍你,又在欺骗你;
我也看出,你在他手中,就像是软化了的蜡烛似的。他们把我也给骗了,我还为他们转交了一封信给那可怜不幸的女孩子。现在我完全相信,她跟故意留下来不走的利提摩说话,就是从收到这封信开始的!”
听了莫彻小姐揭露的这一切背信弃义的行径,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呆立在那儿看着她。
“我一直在四乡巡回,”后来她又补充说,“前天晚上到了诺里奇,科波菲尔先生。我在那儿碰巧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地来来去去,可是没见你跟他们在一起——这很奇怪——于是引起了我的疑心,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。昨天晚上,我搭乘上从伦敦来经过诺里奇的公共马车,今天早晨来到这儿。可是,唉,唉,唉!
太晚了!”
“我得走啦!”她终于说,说着站起身来,“天已经很晚了。你不会不相信我吧?”
她问我话的时候,盯着我的是以往那种犀利的目光,她的问话又这样咄咄逼人,使我不能十分坦白地说出个“不”字来。
“好,你听着!”她朝门口走去时,突然转过身来大声说道,一面又举起食指,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我,“根据我所听到的——我的耳朵永远是敞开的,我不能不施展出我的全部本领——我有理由推测,他们是去国外了。不过要是他们一旦回来,即使其中任何一个回来,只要我还活着,一定会比别人更快知道,因为我是个走四方的人。不管我知道了什么消息,我一定让你也知道。我要是能为那个受骗的可怜女孩做点什么,我一定诚心诚意地去做,老天作证。利提摩后面跟着个小莫彻,比跟着条猎狗还厉害哩!”
第二天早上,佩格蒂先生和我的老保姆来跟我会合,然后我们三人一早就来到公共马车售票处,乘车前往伦敦。葛米治太太和汉姆已经在那儿等着送我们。
佩格蒂先生在来伦敦的路上,告诉我说,他想先去见见斯蒂福思老太太,对此我并不是没有想到。
到了约定的时间,我们来到了她家。
佩格蒂先生把帽子夹到腋下,在胸口摸到艾米莉的信,掏出来展开,递给了她。
“太太,请你看看这封信,这是我外甥女亲笔写的!”
她以同样威严、冷静的态度看了看信——我能看出,信的内容一点也没有使她感动——看完后,她把信还给了佩格蒂先生。
“她这儿说,‘除非他把我娶作太太带回来,’”佩格蒂先生用手指指着这句话说,“我到这儿来,就是想知道,太太,他能不能履行这句话。”
“不能。”斯蒂福思太太回答说。
“为什么不能?”佩格蒂先生问。
“办不到,那样他就要失身份了。你不能不知道,她太配不上他了。”
“你可以帮她提高呀!”佩格蒂先生说。
“我本来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明白,既然你逼我说,那我就说了。即使别的不说,就凭她有那么些寒碜的亲戚,这件事也就不可能办到了。”
“请听我说一句,太太,”佩格蒂先生心平气和地慢慢说道,“这次只要你能救她,不让她丢脸,从今以后,不再见到她那可爱的小脸蛋,我们都情愿。”
“我不作任何辩护,我也不作任何反驳,不过我很抱歉,我不得不再说一遍,这是不可能的。这样的婚姻,会无可挽救地损害我儿子的事业,毁掉他的整个前途。这种事,现在决不可能有,今后也永远不会有,没有比这一点更清楚的了。”
“我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,太太,”说着,佩格蒂先生就朝门口走去,“我来时,没抱什么希望,我走时,也不指望什么。我已经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。”
我们回到租住的杂货店楼上的住处,我找了个机会,把佩格蒂先生对我说的话,告诉了我的老保姆。
在这种情况下,我也就不愿马上离开他,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吃了牛肉饼——这是佩格蒂的许多拿手美食之一。
佩格蒂先生从他妹妹的现款中,拿了遗产中他名下的一小笔钱,我认为这还不够维持他一个月的生活。他答应,不管遇到什么情况,都会写信给我。跟着他就背上油布袋,拿起帽子和手杖,和我们两人告别了。
每当黄昏时分降临,每当我半夜醒来,每当我仰望月亮星星,每当我看到瓢泼大雨,听到凄厉的风声,我总是会想到那位可怜的流浪汉,孑然一身,艰辛地跋涉前行,并且记起他说的那句话“我要走遍天涯海角,去找我的外甥女。要是我出了什么岔子,记住,我要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我仍爱我的宝贝孩子,我原谅她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