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章 一位来客 我打算记述的,已经接近尾声了;但是还有一件事,在我的记忆中颇为突出,每当忆及此事,常常使我感到快慰;
这件事若略过不写,那我织就的这张网中,就有一根线头没有结好。
我在名利两方面都有了进展,我的天伦之乐也十分美满,我结婚后已经过了十个幸福的年头了。一个春天的晚上,爱格妮斯和我正坐在我们伦敦家中的壁炉旁,我们的三个孩子也正在室内玩耍,这时仆人来通报说,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求见。
“让他来这儿吧!”我说。
不一会儿,进来了一个身板硬朗、头发花白的老人,是佩格蒂先生啊“大卫少爷,”他说,他用旧日的声音和旧日的称呼叫我,“大卫少爷,我又见到你,见到你和你贤惠的太太在一块儿,这可是个大喜的日子啊!”
“现在,”我说,“把你们这些年来的情况,都跟我们讲一讲吧。”
“我们的情况,大卫少爷,”他回答说,“一会儿工夫就能讲完。我们没有碰上什么麻烦事,过得很顺当。刚开始时,也许日子过得苦一点,不过总的说来,我们还是挺顺当的。”
“艾米莉怎么样?”我和爱格妮斯两人不约而同一齐问道。
“艾米莉,”他说,“你跟她分手以后,太太——我们在澳大利亚的丛林里安下家来后,她每天晚上在帆布幔子另一边祈祷时,我没有一次不听到她为你祈祷的——那天太阳下山时,她和我都看不见大卫少爷了,起初她一直没精打采的,幸亏大卫少爷心肠好,想得周到,对我们瞒着那件事,要不,我看她真要垮了。”
“玛莎还跟你们在一起吗?”我问道。
“玛莎,”他回答说,“第二年就结婚啦,大卫少爷。”
“葛米治太太呢?”我试着问道。
“我得为她这个大好人说上几句,”佩格蒂先生抹了一把脸,接着说,“她完全做到了她临出国前对我说的话,而且超过了她说的。”
“哦,还有最后的一位,但并不是不重要的一位,就是米考伯先生,”我说道,“他在这儿欠的债全都还清了——就连以特雷德尔名义开的期票欠款也还清了。”
佩格蒂先生笑眯眯地把手伸进胸兜,掏出一个纸包,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样子特别的报纸。
“米考伯先生原先也住在你们附近的丛林里吗?”我问道。
“哦,是的,”佩格蒂先生说,“而且一心一意地干活。我从没见过一个有文化的人,能像他那样一心一意干活的。我见过他那秃脑袋在太阳底下晒得直冒油汗,大卫少爷,我真担心他的脑袋会晒化了。现在他是个地方治安官了。”
“地方治安官,呃?”我说。
佩格蒂先生指了指报纸上的一篇短讯,那报纸名叫《米德尔贝港时报》。
短讯中还提到了梅尔博士的名字,我发现他就是从前那位穷困潦倒的梅尔先生,曾给我那位米德尔塞克斯的治安官当过助理教员,现在居然有了这样好的境遇,我真为他高兴。就在这时,佩格蒂先生又指着报纸上的另一处地方要我看,我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名字,于是我读道致著名作家大卫·科波菲尔先生亲爱的老友阁下自有幸得以亲瞻仪容,迄今已历有多年。而今文明世界之大众皆已仰慕阁下,阁下之名亦家喻户晓矣。
亲爱之老友阁下,吾虽与吾少年之友伴睽违两地,不得朝夕相见(由于吾无法制御之情势),然吾对阁下之翱翔腾达,从未忘怀也。
是故,亲爱之老友阁下,值此吾辈共同钦敬之人离此返国之际,吾不揣冒昧,愿假此良机,为吾个人,亦为米德尔贝港全体居民,公开申谢阁下赐予吾辈之厚惠。
于地球此一部分仰望阁下之睽睽众目中,将永远有目一双,只要其尚未失明此两目乃属于治安官威尔金斯·米考伯也。
在他临走之前,他曾和我一起去了一趟亚茅斯,去看了我在教堂墓地里给汉姆坟前立的那块小小的墓碑。在我应他的请求,为他抄写那简朴的墓志铭时,我看到他俯下身子,从坟头上拔了一束草,掬了一把土。
“带给艾米莉的,”他说,一面把草和土揣进怀里,“我答应过她的,大卫少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