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托米·特雷德尔 一天,我想到要去看看特雷德尔。他原来说的要外出一趟的时间早就过了。他就住在坎登区兽医学院附近的一条小街上。
当我走到楼梯顶时——这座房子只有两层——特雷德尔已经在楼梯口迎接我了。他见了我很高兴,非常热情地把我迎进他的小小的房间。
“特雷德尔,”我坐下后,又跟他握了握手说,“见到你,我高兴极了。”
“我见到你,也很高兴,科波菲尔,”他回答说,“见到你,我确实非常高兴。正是因为我在伊利路见到你时高兴极了,而且知道你见了我也很高兴,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个地址,而没有把我事务所的地址告诉你。”
“啊!你有事务所了?”我说。
“嗯,我有一个房间和一条走廊的四分之一,还有四分之一个文书,”特雷德尔回答说,“我和另外三个人合办了一个事务所——为了看起来像个有事干的样子——我们四个人合雇了那个文书。我每周付给他半个克朗。”
“沃特布鲁先生告诉我说,你正在攻读法律,准备当律师,是吗?”我说。
“嗯,是的,”特雷德尔说,一面慢慢地对搓着两只手掌,“我是正在攻读法律,准备当律师。实际上这事已拖了很长时间,现在我才刚刚开始履行合约。我签订学业合约已经有一些日子了,可是要筹足这一百镑学费,实在太费劲了,太费劲了!”特雷德尔说到这儿,蹙额抽搐了一下,好像正拔掉一颗牙齿一样。
特雷德尔说:
“依靠乔勒的帮助,我开始抄写法律文书。可是光干这种活是不行的。后来我就开始给他们写案情陈述,摘诉讼要点,以及诸如此类的工作。也算我走运,认识了一个出版界的人,他正在编一部百科全书,他也给了我一些活儿。”
“这样,我省吃俭用,一点一点地终于攒足了一百镑,”特雷德尔接着说,“谢天谢地!
我总算把这笔钱给付清了。我说,科波菲尔,我对你什么都不隐瞒。因此我还得让你知道,我订了婚啦。”
订了婚啦!哦,朵拉“她是一位副牧师的女儿,十姐妹中的一个,家住德文郡。”
特雷德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,得意地微笑着。
“不过,”他说,“你可别以为我们一点没有做成家的准备。不,不,我们已经开始了。我们得一步一步来,但是我们已经开了个头。瞧这儿,”说到这儿,他得意地小心翼翼掀开一块白布,“这是两件用来开头的家具。这个花盆和花架,是她亲手买的,打算把它放在客厅的窗口,”特雷德尔说着,往后退了几步,更加得意地朝它端详着,“里面再种上一株花。你瞧——我说对了吧!
这张大理石桌面的小圆桌(圆周为二英尺十英寸)是我买的。”
我对这两件家具,都大大夸奖了一番。随后,特雷德尔又像掀开时一样,用那块白布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盖起来。
“这会儿,”特雷德尔重又坐回到椅子上,说,“我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,再说一句就完啦,我要尽我所能往前走下去。我挣钱不多,不过花钱也不多。总的说来,我在楼下的一家搭伙,他们这一家是挺好的。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都是阅历丰富的人,跟他们相处,是非常有益处的。”
“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!”我重复了一遍,说,“嘿,我跟他们是非常熟的啊!”
就在这时,恰巧响起了两下敲门声,根据从前在温泽里的老经验,我知道,没有别人,只有米考伯先生才这样敲门。
“对不起,特雷德尔先生,”米考伯先生停住正在哼的一支轻柔的曲子,用他从前那种低沉的声音说道,“恕我未曾觉察,你书房里有一位从未来过这个公寓的客人。”
米考伯先生朝我微微鞠了一个躬,把自己的衬衣领子往上拎了拎。
“你好吗,米考伯先生?”我说。
“哎呀,特雷德尔先生!”米考伯先生叫了起来,“想不到你竟认识我青年时代的朋友,我早年的伙伴!
我亲爱的!”当米考伯先生走到楼梯口,隔着楼梯朝下面叫唤米考伯太太时,特雷德尔听到他这样形容我,脸上露出的惊诧着实不小(这也合情合理),“特雷德尔房里有一位先生,他很乐意把他介绍给你哩,我的宝贝!”
米考伯先生立刻又回到房间,再次跟我握手。
我正在表示我的欣慰时,米考伯太太进来了。
“我亲爱的,”米考伯先生把她带到我的跟前,“这儿有一位叫科波菲尔的先生,他想要跟你叙叙旧哩。”
米考伯太太见到我有说不出的高兴。我们一起谈了有半个多小时。
米考伯先生很希望我留下来吃晚饭。我并不是不愿意,不过我从米考伯太太的眼神里,看出她有为难的神情,仿佛正在计算还剩有多少冻肉,于是我就推说另有约会。我这么一说,发现米考伯太太立刻如释重负,因此,不管他们怎么劝说我,要我放弃另外的约会,我都没有答应。
不过,我对特雷德尔、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说,在我告辞之前,他们一定得定下一个日子,去我那儿吃饭。特雷德尔因为已接下一件活儿,必须保证按期完成,因此订的日子得推迟一些才行。最后终于商定了一个对大家都合适的日子,然后我就告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