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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(1 / 4)

 第5章 这时,乞乞科夫坐在他那辆四轮轻便马车里,精神十分畅快,他已经在宽阔的驿道上行走多时了。读者从前一章里已看出了他的趣味和爱好的主要对象,因此,他很快就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在这件事上,读者并不感觉奇怪。他心中的推测、盘算和种种想法,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脸上,看来都是使他愉快的,因为它们每时每刻都在他脸上留下满足的微笑。

雨还在下着,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。路上的尘土很快变成了烂泥,马车行走在泥道上,马匹拉车愈来愈吃力了。行走了很长时间,仍旧看不见索巴凯维奇的村子,乞乞科夫心里便着急起来。他认为这村子早该到了。于是他朝四周望了望,可是周围漆黑一团,伸手不见五指。

“谢里方!”他终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,喊了一声。

“什么事呀,老爷?”谢里方答道。

“你快看看,能不能看见村子?”

“不行啊,老爷,根本看不见!”谢里方说罢,挥鞭打马,一边拉长了声音哼哼呀呀地唱起来,他唱的像歌儿但又不是歌儿,而是一种随心所欲的呼喊,没完没了的怪叫,其中包括了全俄国的车夫们催马快走时所使用的各种称赞和叫骂,还有他顺口瞎喊的乱七八糟、不伦不类的形容词。就这样他赶着马车糊里糊涂地唱下去,最后竟把三套马唤做书记官了。

这时乞乞科夫渐渐发现他的马车有些不对劲儿。车身急剧地左右摇摆起来,把他颠簸得晕头转向。他这才感觉到马车已经离开大道,大概是驶到刚刚翻耕过的田地里去了。谢里方显然早已察觉到了,但他什么话也没有说。

“你这个骗子,这是怎么回事呀,你把马车驶到哪儿去啦?”乞乞科夫说。

“这是没有办法的,老爷,时间这么晚了,天又这么黑,连马鞭子都看不见!”他说到这里,马车倾斜得更厉害了,乞乞科夫不得不用两手支撑着身子。这时他才看出谢里方是带着醉意的。

“快停下,快停下,马车要翻啦!”他向谢里方喊道。

“没事儿,老爷,我怎么能让马车翻了呢,”谢里方说,“把马车赶翻了多不好啊,我心里有数。不会翻的,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翻呀。”他说罢便赶着马车稍稍转弯,转着转着,马车终于完全翻倒了。乞乞科夫摔个嘴啃泥,四肢着地趴在烂泥里。然而谢里方却使劲拉住了马,话说回来,这三套马早已累得疲惫不堪,就是不拉它们也会自动停下来。这个意外事故使谢里方大为惊奇,他从车夫台上爬下来,两手叉腰站在那里,呆呆地望着这辆四轮轻便马车,与此同时,乞乞科夫老爷在烂泥里挣扎着,正在使尽力气从泥地里爬起来。谢里方望着马车沉思了一会儿,自言自语地说:

“瞧你,还真的翻了!”

“你这家伙喝得烂醉如泥!”乞乞科夫说。

“不对,老爷,我是决不可能喝醉的!

我明白,喝醉酒是很不好的。我只是跟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天,因为他是一个好人,同好人聊聊天也不是坏事。我不过是跟他一起吃了点东西。吃点东西也不算得罪人;

跟好人在一起吃点东西也没什么关系。”

“上次你喝醉了酒,我是怎么给你说的?啊,全忘啦?”乞乞科夫说。

“没忘记,大人,我怎么能忘记呢。我是很本分的。我明白,喝醉酒不是好事情。我只是跟一个好人聊一会儿天,因为……”

“瞧我抽你一顿鞭子,叫你给我明白,该怎样跟好人聊天!”

“那就随您的便吧,老爷,”谢里方回答,他服服帖帖地听候发落,“要是该抽一顿,您就抽我一顿吧,我是无话可说的。既然是做错了事,抽一顿鞭子也是应该的,这就全由老爷做主啦。的确是该揍他一顿,因为这个家奴不听话嘛。不守规矩是不行的。既然做错了事,就该吃鞭子;

何必不抽他一顿呢?”

谢里方唠唠叨叨地嘟囔了一阵,老爷反而被他弄糊涂了,不知该怎样处置他。然而恰在这当口上,似乎命运本身对他动了怜悯之心。远方隐约传来狗叫声。乞乞科夫喜出望外,吩咐谢里方打马快走。俄国马车夫的嗅觉常常比眼睛好使。正因为如此,有时候他眯缝着眼睛拼命赶车,最后也能把车赶到目的地。在滂沱大雨之中谢里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,却把马车直接赶到一个村子里,直到车杠撞在一堵围墙上,完全无路可走了,他才把马车停下来。此时大雨如注,乞乞科夫透过密集的雨帘,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屋顶。于是他吩咐谢里方去找那房屋的大门;

假如在俄罗斯压根儿不用恶狗代替看门人,假如那些恶狗看见生人不发出震耳欲聋的吠叫,谢里方寻找大门一定要花费很长时间。一个小窗子里灯光闪了一下,灯光透过雨幕照亮了围墙,我们的过路人这才看见大门的位置。谢里方走到门口,敲了敲门,不一会儿,围墙上的侧门打开了,探出一个披着粗呢子外套的身影。紧接着主仆二人听见一个嘶哑的村妇的声音:

“谁敲门呀?干吗这么吵吵嚷嚷的?”

“是过路的,老妈妈,让我们在这里住一夜吧。”乞乞科夫说。

“瞧你,真莽撞,”老太婆说,“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!这里不是大车店。这是一位地主太太的住宅。”

“实在是没办法呀,老妈妈,我们迷路啦。天这么晚了,我们总不能在野地里过夜呀。”

“是啊,天这么黑,这时候是很不好的。”谢里方插嘴说。

“你住嘴,蠢货。”乞乞科夫喝住他。

“您是什么人?”老太婆问道。

“是贵族,老妈妈。”

老太婆对“贵族”这个词语似乎有点费解。

“请等一下,我去向太太禀报一声。”她说罢就回屋去了,大约过了两分钟她又走出来,手里提着一只灯笼。

大门打开了。另一个窗户里又亮起灯光。乞乞科夫的马车驶进院子,在一幢低矮的小屋跟前停下来,院子里很黑,看不清这幢小屋的模样。窗户里射出的灯光,照亮了半边小屋;

小屋前面有一片水洼,被灯光照得亮光闪闪。大雨浇在木屋的房顶上,发出哗哗的响声,雨水汇成淙淙溪流流进屋檐下的木桶里。这时,一群看家狗拼命吠叫起来,叫声各不相同。一条狗气势汹汹地昂着头,直着嗓子吠叫,特别卖劲儿,仿佛是为了得到某一种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奖赏似的;

另一条狗仓促上阵,哼哼哈哈地吠叫着,像和尚念经似的;

这两条狗的吠叫声中夹杂着一串清脆响亮的汪汪声,像驿车上的铃铛似的,大概是一条小狗崽在吠叫,最后,它们的吠叫声被一个低沉粗壮的声音遮盖住了,大概这是一条老狗,并且是一条健壮有力的公狗。因为它的声音嘶哑,像教堂唱诗班里的男低音发出的嗡嗡声;

当演奏进入高潮的时候,男高音歌手们踮起脚尖,极力把音调拔高,其他演唱者也都引颈昂首,要唱出自己的最高音,唯独男低音蹲下来,几乎要坐在地板上,他把没有刮胡子的下巴颏缩在领结里,用尽全身力气唱出低沉浓重的歌儿,震得窗玻璃发出共鸣。

单从这群看家狗的大合唱便可看出,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村庄;

然而我们的主人公浑身湿透了,冻得浑身直打哆嗦,一心盼望着早些上床睡觉,其余的什么也不去想了。还没等马车完全停下来,他已经跳到台阶上,身子摇晃了一下,差点跌倒。这时门口的台阶上又出现一个女人,与刚才那个老太婆长得很相像,只是显得年轻些。这女人是出来迎接客人的,她把乞乞科夫领进一间屋子。乞乞科夫也顺便朝屋里瞅了两眼:

墙壁上贴着带条纹图案的壁纸,看上去已显陈旧,挂着几幅花鸟画,窗户之间有几只古色古香小巧玲珑的镜子,深色的镜框上雕着卷曲的树叶。镜子后面或者插着信札,或者插着一副旧纸牌,或者插着一只袜子;

挂钟的刻度盘上画着花朵……除此之外,别的东西乞乞科夫什么也看不见了。他觉得,他的眼睛似乎给人涂上了蜜,眼皮几乎粘在一起。大约过了一分钟,女主人走进来,这是一位老太太,大概是因为匆忙走出来,头上还戴着睡帽,脖颈里围一条法兰绒披肩。她属于那种常常哭穷却又善于敛财的小地主婆,这些老太太一有机会就抱怨收成不好,入不敷出,说话时总是微微歪着头,暗地里却一点一点地攒钱,把钱装在几只花粗布缝制的口袋里,分别放置在五斗柜的抽屉里。这一只布袋里装的全是一卢布的银币,另一只布袋里装的是半卢布的银币,第三只口袋里装的是四分之一卢布的银币。表面看来,五斗柜里除了几件内衣、睡衣、几绞毛线和一件已经拆开的女式罩裙之外,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。那件拆开的罩裙是预备改连衣裙用的,如果在烤制节日甜饼和各种馅饼的时候不慎把一件旧连衣裙烧坏了,或者旧衣裙自然穿破了,这件拆开的罩裙就改作新的用。然而,这位地主婆的衣裙既不会烧坏,也不会自然穿破,因为她是一个格外小心谨慎的人。这样一来,她那件拆开的罩裙也就注定要长久地存放在抽屉里,然后根据遗嘱,连同其他各种破烂一起转交给她堂姐妹的侄女。

乞乞科夫向女主人道了歉,说他的意外到来打扰了她。

“没关系,没关系,”女主人说,“想不到上帝在这种时候派您到这里来!

天这么晚了,下这么大的雨……走了这么远的路,本应该吃点东西的,可是这深更半夜的,也无法给您做吃的。”

就在这时,忽然响起一种奇怪的咝咝声,打断了女主人的话头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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